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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让世界瞩目的正义之举,最终演变成一场天涯大逃亡。

VJ的负责人对保罗说,逃不是说我们心虚、我们有错,而是为了活着,活着才能争取更多的权利、自由,才能证明自己。他们用信用卡预订了二十多班从港城飞向世界各地的航班,最后坐哪架飞机离开,视情况而定。从酒店去机场怎么走,在机场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们一遍遍地假设,一遍遍地排除,每个人的情绪都紧绷得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保罗却有些不够敬业,他淡定得反常,好像他不是剧中的男主角。他甚至找来一张世界地图,在上面把二十多个地方标出来,拉着诸航讨论。

“从这里向北,再开几个小时的车就是个渔港,那儿有个中世纪的灯塔,是当地有名的景点。那儿的冬季特别漫长,从九月到来年的五月,雪一场接一场地下,大雪把路封住,外地人是没办法过去的。那儿好像是很安全,可是我不会开船,不会捕鱼,肯定会受排挤的,所以……”他用笔在那个标记上打了个叉,抬头对着诸航一笑,“这事不能随便,说不定我下半辈子就全耗那儿了,等于我的第二故乡。”

诸航沉默地看着他手中的笔指向第二个标记:“这儿是加勒比海里的一座岛屿,开发商在上面建了个度假村,不是闹海匪吗,几年都无人敢问津。开发商最近在低价抛售,我手里的钱倒是可以买套别墅,可是一个人住在那,连个说话的邻居都没有,我担心我会变成哑巴。”

他在那个标记上也打了个叉。“周师兄,”诸航张开手掌,按住地图,“别说了。”

保罗不解地拧了拧眉后,了然地一笑。“猪,即使你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也不会怪你。我想让你知道我在哪儿。”

然后过年过节通个电话、传几张近照,有假期时邀请对方过来小住?这逻辑有问题。不管是之前潜在河底的周师兄,还是现在站在风口浪尖的保罗,他们的关系都不应该是“再见”,“不告而别”更适合他们。上一次,周师兄让周文瑾因车祸死在旧金山的海底,在温哥华掳走她,他只是断了一条通往罗马的大道,这一次,他则是把通往条条罗马的大道都断了,他不得不行走在羊肠小径上,小径左侧是悬崖,右侧是峭壁,后面还有追兵。他再如何小心,都走不到罗马了。诸航可以想象他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在一个狮群里,一头骄傲的狮子受伤了、残了,或者老了,它会默默地走开,找一个地方静静地看着日升月落,等待上苍的召唤,这是它们以生命来维持的尊严、体面。周师兄在犯规。

你儿子七岁还是八岁了?”见诸航不接话,保罗换了个话题。“过年虚八岁。”诸航把地图叠起来,用那本《带我回去》压在上面,眼不见心不烦。周师兄还真的在看这本小说,看过的那页细心地夹着张书签。

“我可以请他吃个饭吗?”怕她担心,保罗连忙保证,“安全问题你不要担心,我来安排。”

诸航想拒绝,看着他拼命抑制的急切眼神,她把已到喉咙口的话慢慢地咽了回去。

但诸航还是不太放心,她把这事告诉了栾逍,如果栾逍说帆帆不能去,她便找个理由委婉地推了。栾逍听完她一番话,有五分钟没有出声。“他既然诚意邀请,我想可以接受。”栾逍的声音很低,却让诸航感到他是字字都慎重考虑过。他又给诸航分析了下,“目前的情形他恨不得拼命降低存在感,即便他傻,VJ的人也不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生一点事的。”

“我也觉得他不会伤害我们。”把她掳去特罗姆瑟那次应该不叫伤害,只是他……诸航自我解嘲地一笑。

这个世界上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些杀人放火的罪犯,而是一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不负任何责任的人,他们听不进别人的劝阻,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面对他们,只能沉默。沉默像冷水一般迅速渗入一切,而一切又在沉默中黏糊糊地溶为一摊。

“他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吧!”栾逍像是在自言自语,镜片后的眼眸不着痕迹地锁住诸航的面容。

诸航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他就像是一场台风,离开后,港城的天气就会好起来了。”栾逍微窘,这个比喻不恰当,港城今天就是万里无云,风暖融融的。幸好诸航没注意这些,跟着附和:“是啊,学生们也能定下心来上课。”

“被学生为难坏了吧?”栾逍知道诸航的课上,学生们整堂都是黑客这黑客那的。

“彼此彼此。”诸航礼尚往来也调侃了下他。

很多人形容女子用得多的词是:漂亮、可爱、甜美、妩媚、娴静、优雅,偶尔也会用到个性和特别,栾逍看着诸航,此刻他想到的都并不是这些,而是尊敬、震撼。尊敬她对旧友的珍视,震撼在这一团杂乱之中,她还能维持可怕的清明。保罗对她,只是处得好的一个学长吗?

请帆帆吃饭,保罗真的用心了,他冒险变装走出帆船酒店去了海边一家餐厅。餐厅位于水下六米处,用抗水压、透明的丙烯酸酯材料制作屋顶和四壁,坐在餐厅里,看得到外面的鱼群倏忽来去。灯光下珊瑚礁色彩艳丽,如树枝在风中轻轻摆动。

帆帆到底还是个孩子,趴在玻璃上看得眼睛眨都不眨。诸航很是羞愧,来港城好些日子了,她都没带帆帆去下迪士尼和海洋公园。

“他小的时候,我没抱过他。现在我想抱却抱不了。”保罗遗憾的样子让诸航发笑。“以后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可以抱个够。”

“会有那么一天吗?”保罗凄然地问道。

“当然。”诸航低下眼帘,看着桌上的菜单,一阵阵酸楚泛上来,噎着了喉咙似的,说不出话。

“好吧,那我先来学着怎么做个温和的叔叔。”

保罗给帆帆拉椅子,帮他铺餐巾、点果汁,鱼一点点地剔去鱼刺,蘸好佐料,再放到他的餐盘里,烤好的龙虾,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吃法,汤端上来,自己用手指试试碗的边沿,确定温度适宜,才端给他。每一道菜,由什么原料做的,有什么特别作料,有着什么典故,他都轻声细语地给帆帆讲解。帆帆今天穿着胸前印有一个立体图案的白色T恤,下面是明黄色的中裤,小孩眉清目秀,又有礼有节,保罗看向诸航,中肯道:“猪,帆帆不像你,像他父亲。”

诸航向帆帆介绍保罗,说是妈妈以前读书时的学长,在国外工作,这次来港城出差。帆帆对这位学长叔叔印象很好,听他提到父亲,忍不住抢先发问:“叔叔您也认识我爸爸?”

“认识很久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保罗心情复杂地端起酒杯。

“我爸爸记性很好,他一定记得叔叔的。”帆帆一脸认真。

怎么会不记得?这些年,诸航会刻意把他遗忘,卓绍华只怕每时每刻都在想方设法地关注着他,虽然不会对诸航提起。那个男人,沉稳、睿智、冷静、刚毅,什么能逃得了他那锐利的双眼呢?

帆帆很懂餐桌礼仪,吃饭时不发出声音,尽量不说话。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妈妈和学长叔叔吃得都很少,但帆帆感觉很愉快。

保罗送了一套德国的水彩颜料给帆帆,他也没有忘记恋儿那份。“这个雕塑叫《我听见了幸福》,请帮我转交给妹妹。”他对帆帆说。

帆帆看着手里的雕塑,是一个双手背在后面的小女孩,小脸微微仰着,眼睛闭着,嘴角上翘,快乐是那么明显,以至于看到雕塑的人,心情也跟着上扬。“妈妈?”他抬头看向诸航,不知道可不可以收下这两份礼物。

“长辈赐,不可辞。”保罗故意用严厉的口吻说道。

“收下吧!”诸航摸摸帆帆的头。这样太通人情世故的周师兄,让她难以招架。

三人出了餐厅,保罗建议散会儿步再回去。天色已晚,天空幽深而明净,辽远的蓝幕下,星光一闪一闪的。

保罗牵着帆帆的手,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玩具,爱看什么书,得知帆帆看过《论语》,他停下脚步,蹲在帆帆面前:“你知道《论语》里面的‘父母在,不远游’吗?”

“知道,后面还有一句:游必有方。意思是如果你一定要出远门,必须要有一定的去处,好让父母知道,少点担心。因为有些人胸怀大志,有大事要做,父母不愿意用孝道来束缚于他。《论语》里的孝道不只是讲孩子对父母的孝,也是讲父母对子女的情。”

“你是一个好孩子!”保罗像是脚蹲麻了,身子晃动了下,好不容易才站起,他亲亲帆帆的发际,嘴角泛起苦涩。突然,他加快了步伐,把诸航和帆帆远远地抛在脑后。

“叔叔他?”帆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担心地看向诸航。

“叔叔他只是想家,想他爸爸妈妈了。”游必有方,如此直白,如此简单,周师兄今生只怕再也做不到了。

保罗回头时,虽然光线很不好,但诸航还是看出他眼角的湿意。他将诸航和帆帆送上出租车,手搭在车门上,在诸航耳边悄声道:“明天晚上九点,飞津巴布韦。你可以来送我吗?”

诸航嘴巴半张,眼瞪得溜圆,他被她震惊的样子逗乐了。“提前两个小时来吧,以后,我们见一面少一面了。”

诸航:

成功曾经问过我,假如帆帆是自然受孕的,你们还会选择要恋儿吗?我当时是用“你是不是妒忌啦”这样子的反问开玩笑似的应付回答了下,但后来我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没有假如”。

我和成功的性格用南辕北辙来形容不为过,可是我们不只是兄弟,还是朋友,这份友情会一直持续到我们生命终止的那一天。成伯伯总向我父亲抱怨成功不如我,其实他这是在谦虚,成功唯一让他遗憾的是没有从军。成功不仅智商高,情商更高。很多人看到他最后娶的人是单惟一,都大跌眼镜,我却觉得他是如愿以偿。

应该是更早的时候,他在他心里就为他未来的另一半画了幅肖像。那些年,他看似流连花丛,女友一个个地换,事实上,她们都不是她,他不可能用心对待,谁走谁来,他不会在意。他也曾遇到过让他动心的女子,他尊重她们、爱护她们、欣赏她们,但他还是不会娶她们。我始终认为,如果那个人一直不来,成功肯定就会这么过下去的。

他是个非常坚定而又极爱惜自己的人,一点委屈都不愿受。幸好,单惟一终于让他等来了。单惟一是张可以让他肆意泼墨的白纸,她对他有着近似对神明的崇拜还有忠诚,她视他为天,他让她蒙上双眼,把生命交到他手上,她绝不犹豫。也许我们会觉得单惟一傻,没有自我,可是谁也不能质疑这不是因为爱。有的爱炽烈,像火焰;有的爱温和,相敬如宾;有的爱忘我,如单惟一,而这正是成功所要的。

成功的性格应该是天性使然,他的父母是很恩爱的夫妻,他的成长过程中,一直阳光灿烂,不曾被乌云笼罩过,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太聪明、太挑剔。就像一个很有追求的酿酒师,什么酒都不能让他满意,最后他感到最好喝的竟然是一碗白开水,这是生活的本味。

和成功一比,我似乎是个没追求的人。无论是另一半还是事业,我都不曾强烈地构思过,我只是尽全力去做。但是这样随遇而安的我,却偏偏遇到了你。那个简陋的大杂院,你拉开门出来,肚子明明高高地隆起,你却一点也不像个孕妇,动作那么轻盈,神情俏皮得像个孩子……我就这么看着、看着,无法挪开视线。我不知该用什么词来描绘我们的相遇,想来想去,唯有“天意”。

卓绍华

××年3月16日于午夜

“妈妈!”眼前晃动着一只小手,诸航抓住,闭了闭眼睛,这才回过神来。“妈妈在回味爸爸的信。”

信是昨晚给的,妈妈这反射弧也太长了。“我们该走了吧,一会儿辩论赛要开始了。”帆帆催促道。

诸航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从K大到机场,不堵车的话,一个小时内能到。想七点到机场,就得六点出发,还有三个小时。

K大每月会举办一次辩论赛,来锻炼学生的思维和口才应变能力。公告是昨晚贴出来的,帆帆看到了,就要求过来观看。诸航一看辩论的题目——黑客有没有存在的必要,脸立马黑了,这些熊孩子还真是乐此不疲。

辩论赛放在小礼堂,正方和反方同学都是一身正装以示郑重,礼堂内的气氛也很庄严。

K大学生会很会办事,特地把第二排的位子留给了宁大来的老师们。帆帆坐得很端正,小手平放在双膝上,眼睛炯炯地看着台子。坐在他旁边的是栾逍。

正方同学一上来就兵临城下:黑色,不仅见不得光,它还吸收一切光源。黑客虽然担了一个“客”名,却无法掩饰它黑暗的本来面目,黑客的存在是计算机时代的畸形产物。反方同学显然比正方同学渊博了点,他从容地反驳,甚至还用上了黑格尔的名言:存在即合理。黑格尔所谓的合理是指合乎理性、合乎绝对精神。任何自然或事物,它的存在可能不合乎人理,但绝对合乎天理。正方同学言辞铮铮,天理实际上也是人理,包含人的价值判断、道德判断,借了天的名义而已。反方同学不紧不慢道,黑格尔所说的存在不仅指自然或事物,还包括最普通、最抽象的共相,如果黑客的存在不合理,为什么至今都没杜绝呢?

这句话得到了全场的掌声,台上出现了一小会儿的沉默。诸航又看了下时间,过去四十分钟了。

“妈妈,辩论不精彩吗?”从进来到现在,妈妈看了三次表。

“精彩呀……呃,你听得懂吗?”辩论赛是用英文辩论的,里面夹杂着大量生僻的单词,诸航听得都有些吃力。

“听不懂。”帆帆很是坦诚。

诸航哑口无言,听不懂还听得这么严肃。坏家伙很会装哦!

“我这是对哥哥、姐姐们的尊重。”

诸航懂了,结果不重要,态度很重要,如此一对照,她好像不够尊重辩手们。“坏家伙,妈妈知道啦!”翻了个白眼,诸航挺直了腰,专注地看着前方。

真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妈妈,没有错过母子互动的这小小一幕的栾逍,俊逸的唇角按捺不住地弯了又弯。

其实辩论不是以赢为目标,辩论真正的目的是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听完辩论出来是五点,餐厅已经开始供应晚饭了,不过午饭吃得晚,帆帆还不太饿。“先少吃点,一会儿妈妈有事出去,要九点后才回来,你要是饿了怎么办,晚上是不可以吃饼干的。”诸航边走边和帆帆商量着。

“你有事忙去吧,我陪帆帆吃饭好了。”走在后面的栾逍加入母子的谈话中。诸航过意不去,“都麻烦你好多次了。对了,你在港城有朋友啊?”

“没有。”栾逍也是第一次来港城。

“上次我看见有辆黑色的汽车来接你,我以为是你朋友。”

“那个呀,人家找我有点事,不是朋友。”栾逍似乎不愿意多说,诸航也就没追问。栾逍建议让帆帆自己来选择,帆帆选择了和栾逍一块儿吃晚饭,天还很亮,他想去足球场看哥哥们踢球。

诸航向栾逍道谢,栾逍叮嘱她过马路时注意安全。

有好几次诸航上课,帆帆都是跟着栾逍的,诸航没什么不放心,但是今天诸航感到哪里有点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时间有点紧,她没心思去想,回公寓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路上只有一个路段堵了下,还算顺利地到达机场。

机场宽阔的电梯间里,四周镶着透明的玻璃,她看到拖着大大小小行李箱的人,茫然四顾地看着显示牌,广播里即将起飞、到港的航班通告一个接着一个,璀璨的灯光映着锃亮的地面,富丽堂皇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在一个个排在航空公司的柜台前办理登机手续的队伍里寻找,她担心保罗变装,她会认不出来,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机场人太多了,不一会儿,她就出汗了。“诸老师!”胳膊被人拽了下,她回头,看见了兰朗,也看到了闲闲地坐在一边捧着个笔记本的保罗。

“我早就看到你了,你着急的样子让我很开心。”保罗打量着她,那目光看上去给人一种十分深情的错觉。

“无聊。”诸航长舒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你在看剧?”还是很老的港剧,妆化得怪怪的。

“嗯,《陆小凤传奇》,你以前也爱看的。”

“我爱看的是书,电视剧都爱拖,谁受得了。”机场里冷气开得足,一热一冷,诸航打了个冷战。

保罗看得津津有味:“这里面我最喜欢的人是叶孤城。”

“我喜欢西门吹雪。”她就爱和他唱反调。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知己,却不是朋友。在悬崖上最后一战时,叶孤城所有的梦都破了,皇帝梦,复国梦……心里只有决斗,这反而让他达到了忘情的境界。而西门吹雪心里有了放不下的东西——妻和子,他无法做到人剑合一。可是最后叶孤城死了,他是生无可恋,不是输,能死在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剑客手中,这是一种荣耀和解脱。他将自己绝世剑客的荣耀托付给西门吹雪,这是信任,也是敬重。西门吹雪在这一战之后,离开了妻与子,恢复了心中无情。以后他的剑法,再没有人能够看到,因为曾经看到过的人都已入土。

在这危机四伏的机场,聊这江湖里两个神经病的故事,鸡皮疙瘩一身下去,一身又起,诸航抚着自己的双臂,感觉像在摸一只刺猬。“什么时候安检?”

“现在就要过去了。”保罗背起背包,看上去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外国男人,除了有点瘦。

“以后你会叫什么?”她故作轻松地促狭。

“伍道夫?”

“别,这个名字像个修士,你没有那个定力的。”

VJ负责人担忧地看着安检处:“那儿是最后一关,过了安检,里面就属于国际区,不是港城政府领域,我们就安全了。如果在我们出示护照时,有人拦阻,我们将……应该不会的。”他不知是在安慰保罗,还是在安慰自己。

保罗耸耸肩:“暴风雨前海面哪会这么平静。”如海洋一般蔚蓝的眼眸在机场内扫视一圈,又落在诸航身上。

诸航的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她走向保罗,犹豫着抽出手。保罗迎上来,张开双臂,两个人的身体和手臂试着合作,却不是同时向左就是同时向右,调整了两次,终于轻轻抱了一下。短暂的相拥,诸航觉得保罗的双手稍微紧了下,就立刻松开。

“一点默契都没有,看来我们以前拥抱得太少了。”保罗斯文地笑着,仿佛深邃而用力地看了诸航两眼,然后大步朝等待安检的队伍走去。诸航悄悄地观察了四周,海面确实是风平浪静,但是等待的过程仍然很煎熬,心咚咚地跳得像刚跑过百米,她有一点想吐,这是因为太过紧张。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终于轮到了保罗。工作人员接过他的护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诸航不由自主地攥紧双拳,呼吸都快停止了。

保罗还在等着,工作人员应该是认出保罗了,她拿起了电话。诸航快要站立不住,她看到VJ组织的成员每个人背都绷得笔直。通话时间不过一分钟,诸航却觉得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工作人员终于在护照上盖了个戳,朝保罗礼貌地笑了下,应该还说了句“欢迎再来港城”。

保罗拐了个弯,把背着的包递给另一位工作人员,包放进输送带上的篮子里,工作人员示意保罗站到一个高台上,她要用仪器检测他身上是否携带不可以上飞机的物品。

背面没有问题,工作人员让保罗转过身来。保罗看着诸航,挥了挥手,诸航跟着也挥了挥手。好了,那儿是国际区域,安全了,保罗可以踏上新的旅程,他以后会怎样,就交给以后吧!

诸航再次挥了下手,缓慢地转过身去,她想着保罗刚才的样子,好像有点兴奋,身子都摇晃了,额头……诸航的脸突地一白,猛然回头。保罗的额头中间多了个红点,那个红点在扩大,最后鲜血像喷泉一样地涌出,他的脸很快就被血染红了,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在尖叫,VJ组织的成员拼了命地向前奔,警铃在响,井然有序排着队的人疯了样四处逃窜。

保罗的目光一直在追着她,她看不见里面的光芒,只见他嘴唇翕动着,他状似支撑不住,身子向后倒去。很多很多的警察来了,人群像潮水,把诸航冲击得东倒西歪。她突然什么也听不见,四周静得像一架纸钢琴,像哑女唱歌的口唇。她感觉特别冷,仿佛在寒冬赤脚踏进冰冷的溪流。

又一波潮水打过来,她跌倒在地。她突然知道今天哪里不对了,栾逍呢?栾逍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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