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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要将对方打倒,台下冷不防飞来一道风,打中了两人的兵器。

两把刀齐齐一滞,给了对方喘息之机。

不用想也知道是孔监军干的,玄晏冷笑,紧追一步,借着对方后退的势头,将他踢下了台。随即以雷霆之势回身,转而攻向剩下那人。

他的动作迅疾无比,难以看清,台下神武营将士们统统看呆了。

秦石惊讶他的动作,同时不疾不徐地按住孔监军,笑道:“弟兄们切磋而已,不会伤及性命,监军不必担忧。”

他话音刚落,剩下那个也被王二踢下了台。

夜里神武营难得地又开了一次宴席,酒肉香气和呼喊大笑被西海原粗糙的风吹来,飘进东南角缇衣骑的行营里,馋得值守的缇衣骑直流口水。

主帐里掀翻了桌案,金刀银裘散落在地。两个伙夫被按在地上,嘴巴被破布堵了,宽厚的木板打在他们臀部,血肉横飞。

一百下打完,两人哆嗦着爬了起来,在孔监军冷厉的注视下爬出主帐。

“一群废物!”

守在一旁的缇衣骑低下头,没有看孔监军的神情。他在帐里踱来踱去,踩得地上绒毯满是泥沙。

一旁坐着个细眼细眉的文士,似乎没看见他来回走动,专注于桌案上的文书。孔监军一脚踢了过去,笔墨纸砚横飞泼洒,一片狼藉。

笔尖停在半空中,他漠然抬头,似是不解:“孔大人为何如此急躁?”

孔监军气得倒仰,又听文士道:“不过输了一场比试而已。这次没有成功,对大人是好事。”

他一愣,“怎么说?”

文士娓娓道来:“都尉这次并不想拿下秦石,暂时留着他。大人若是真的拿出了怠慢军备的罪名,即便是都尉,也是遮不下去的。这等罪名,孔大人怕是担不起。”

都尉是缇衣骑对司慎的称呼。怠慢军备最容易引起啸营哗变,向来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孔监军惊出一身冷汗,朝着文士拱手:“是孔某思虑不周,游大人高明。”

冷夜寂寂,月色如霜雪。深夜时分,两只信鸽一前一后飞出了缇衣行营。

千里之外,玉京清冷一片。

离开了暖意盎然的长乐宫,翟广抖开大氅,却听司慎淡淡道:“不必了。”

宫禁森严,司慎带着翟广,闲庭信步地走在长乐宫前。巡逻的宫侍朝他行礼致意,他皆视若不见,悠悠地走出了长乐宫。

玉京沿袭前朝的宵禁令,与番人战事紧张,宵禁更为严苛。然而,循脚步声而来的宿卫官见是司慎,均是一礼便后退,消失不见。

翟广朝手心呵着热气,却听司慎道:“翟广,你说说,是玉京的寒冬腊月舒服,还是夜荒的夏日?”

翟广低头:“小人不敢。”

司慎嗤笑,细瘦有力的手指勾走大氅,披在身上。

“果真还是那个死心眼的小子对我胃口。”

司慎断断续续与他说着,不知不觉回到了府上。面无表情的侍女上前,司慎取下大氅交给她,却听侍女低声禀道:“大人,夫人今日身子不适。”

他手一顿,淡笑着摇头。行至书房门前,司慎问道:“怎么苦着脸?”

“大人担心秦石,那孔申和……”

“有游怀方在,他坏不了事。”司慎将灯芯挑亮,坐在案前,“就算他真的安了什么罪名,我不出手,他舅父也会出手——朝中人手缺得厉害,拿掉秦石,他心心念念的平武营用什么挡箭?”

翟广颔首,“大人英明。”

灯火飘忽,司慎表情冷淡,眼神却飘忽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人。

“游怀方的信应该快到了。告诉他,让孔申和怎么鲁莽怎么来,毋须顾忌,只要秦石活着便可。他舅父如今活得腻烦,正缺个把柄。”司慎展开绛色卷轴,慢慢地磨墨,“那些修士如今正忙着洞天大会,暂时没空来玉京寻人。把人看紧了,别让他们找到。”

他的命令流水一般下来,翟广谨记于心,丝毫不差。临到出门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大人,听说秦将军如今和一个来路不明的胖子十分亲近。”

笔尖顿在卷轴上,洇坏了字迹。

司慎抬眼,琥珀色眼瞳流淌出异样情绪。

自从比试结束,玄晏受到的待遇已经全然不同。

不仅搬回了秦石营帐,还受到了整个神武营的疯狂崇拜。

一醒来身边就摆着早饭,热气腾腾的。绕着行营跑了十圈,发现换下的衣物被人清洗了。

就连他稍稍透露出沐浴的意思,都有人烧好热水给他送来。

约好王二练习对战,甚至有一群人躲在角落里,指着他的胳膊兴奋难抑。

他看了看胳膊上的肌肉。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群小兵兴奋地叽叽喳喳,忽见几支羽箭嗖嗖飞来,齐刷刷扎在脚边。

几人当即懵了,将台上秦石张开了长弓,搭箭上弦。

小兵们鬼哭狼嚎地跑了,秦石放了长弓,朝玄晏咧嘴一笑。

白花花的牙齿闪烁着光彩,玄晏一阵眼晕,忽听秦石道:“王二你歇着去,本将与马胖子练练手。”

王二会意,提着长刀噔噔瞪跑走。秦石大喝一声,提出了两把巨斧,朝玄晏当头抡过去。

校场上两人你来我去打得热闹,沙土横飞兵器铿锵。玄晏用的是短刀,只觉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胖子……”秦石朝他挤眉弄眼,低声道:“你法术恢复了没?用点法术……老子好久没痛快打一场了……”

“……”

玄晏无言,秦石打得不畅快,连连催促,两道巨斧犹如劲风雷霆,刮得玄晏双颊生疼。

秦石心焦不已,琢磨着换个武器逼他,忽觉他周身气息一变,短刀柔韧如水,蛇一样缠得他巨斧无处使力。

他倍感惊奇,再定睛一看,短刀依旧坚硬。唯独玄晏双眼幽然,泛出淡淡银白的光。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马胖子,秦石一定会觉得是月亮成了精,滚到地上了。

现今他这么幽幽地看着自己,脸上横亘着狰狞的疤,表情冷冷,似仙似魔。

秦石顿时觉得骨头有点酥。

一盏茶后,切磋结束。

秦石依旧沉浸在那个眼神中,走路都有些飘飘然。玄晏汗流浃背,大冷天只穿了一件,留在校场收拾兵器。

他余光瞟见谢七急匆匆走来,附在秦石耳边说话。秦石神色一变。

谢七头上还扎着厚厚的布,便是因为玄晏上任近卫遭的殃。他幽怨地望了玄晏一眼,又往营门口跑去了。

“怎么?”

秦石表情复杂。

“他们把募兵的榜文挂来营门了。”

外头热闹了又沉寂,缇衣营主帐里,孔监军再次掀翻了桌案。

笔墨纸砚砸得报信小兵满头鲜血,依旧跪着不敢起身。孔监军来回踱步,厉声问道:“当真没人?!”

小兵的头埋得更低,“条件写得很清楚,兄弟们一直在吆喝,神武营都在看咱们,没人来搭话。”

孔监军气得胡子直抖,抖了半天才抖出一句话:“哪是在看我们,是看我们的笑话!”

游怀方依旧不紧不慢地坐着,示意小兵先退下,这才转向孔监军:“大人,这个法子委实行不通,早就告诉过您了……”

秦石在神武营的威望,早该在递交卷轴时发觉的。居然能想到把东军募兵告示,挂在神武行营大门口。

直白到近乎幼稚地挖人,柳尚书这个外甥,不知有没有长脑子。

金刀唰地劈在他案上,截断他的笔尖。

游怀方抬眼,眉眼冷淡:“孔大人,在下有一样物事,应当是大人感兴趣的。”

他捧出一把长刀,将刀刃贴在孔监军面前。孔监军原要发火,目光被刀刃上的浅淡裂痕吸引,怒意顿时收敛起来。

“这是那名瘦小兵士,王二的刀。我们缇衣骑的‘鬼连环’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这把刀。”

长刀其实已经全部碎裂,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碎裂成块,仍旧牢固地贴合。孔监军用手指头戳了戳,奇道:“居然如此牢固!”

游怀方不言,在刀刃上稍稍用力,刀刃被掰开一条缝,缝隙间满是银白色,似沙似雾。他松手,刀刃又贴了回去。

“王二此人家世清白,是神武营长兵好手。唯有马十八来历不明,而且比试时,王二已经节节败退,变故便是出在马十八身上。”

孔监军思忖一番,细眼眯起,“是修士?”

“十有*。而且看情况,神武营并不知他身份,尤其是秦石。若他的修士身份大白于天下,不知秦将军如何自处?”

孔监军爽朗大笑,游怀方又说了几句,躬身退了出去。

夕阳脉脉,他望着东南方,展开手中已经揉得晕湿的信笺。

“纵孔,保秦,切记。”

游怀方一笑,手掌聚拢又松开,信笺化为细沙,飘洒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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