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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钩鼻不耐地冷哼一声,朝外说了句突厥语。

立即进来几人,要拖走商队里的人。

商队里有人连忙道:“且慢,我们只是普通百姓而已,货已是你们的了,岂可再得寸进尺。”

那鹰钩鼻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了两声,摆摆手就要往外把人往外拖。

忽而有什么扔了过来,鹰钩鼻伸手一兜,竟然是一沓飞钱,有的还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来,看过去,看到一个发髻微乱、罩着披风的人。

“放了他们,这些钱是你的了。”

开了口,才发现那是个女人,只不过束了男子发髻,做了男装打扮。

鹰钩鼻只看到她雪白的脸,就阴恻恻地笑起来,嘴里又说一句突厥语。

听他命令的人不再管其他人,转而去拖栖迟。

曹玉林听出他话里意思,胳膊一动,想挡,被栖迟一只手按住。

她说:“我在古叶城中各处都有钱,放过我们,五日后我再说个地方,你可以去取一笔回报,绝对比你刚才得到的还多。”

鹰钩鼻掂了掂手里的飞钱,好似有些被说动了,手摆一下,刀却架在了她颈上,说了句汉话:“说地方。”

他竟想现在就想去拿钱。

栖迟不过是权宜之计,古叶城中虽存有钱,也需要她拿青玉去亲自取,就是他手中这一沓飞钱,也未必能兑出现钱来。

但能拖一刻是一刻。

“现在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不过就是多留我们五日,我们也跑不掉,于你又有什么损失,到时候真没拿到,你再想怎样也不迟。”

鹰钩鼻冷笑着拿开刀:“明日,只留你们到明日。”

他无遮无拦地看一眼栖迟,又露出那阴恻恻的笑来,透着一丝淫邪:“你,今晚我再来。”

说完扫一圈其他人,揣了飞钱出去。

跟着他的人将门锁上了。

栖迟脸上白了一分,环紧膝头。

商队的人都看了过来,小声又惊慌地问:“这……如何是好啊?”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鹰钩鼻的意思了。

曹玉林在她耳侧低声说:“实在不行,我只能为嫂嫂杀出一条血路了。”

护卫们已失去了武器,带着伤,仍效忠地跪了下来。

栖迟抱着膝,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形,紧紧咬住唇。

……

天色一分一分暗了下来。

外面每响起一声脚步,都让曹玉林等人戒备万分。

栖迟被曹玉林要求吃了些东西,却食不下咽,最后只勉强咽了些垫了腹。

她强撑着精神,眼睛落在鞋面上,忽而感觉有人挪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女子,穿着彩衣,只是已经沾满灰尘,就快看不出来本色。

她隔着商队里的几个人,看着栖迟,小声问:“能否与夫人说几句话?”

栖迟以为她有什么事,摆一下手。

身旁腾出空地来,那女子挪到了跟前,歪着脸细细地打量她的眉眼,忽而轻笑一声:“原来还真是夫人,贱妾瞧了好几次,险些要以为是认错人了。”

栖迟问:“你认识我?”

女子抹一下脸:“夫人何不看看是否还认得贱妾?”

屋内已经昏暗,栖迟不得不凑近细看,对方手抹过后,露出残粉未消的脸,稍细的眉眼,略带风情,很是眼熟。

只两眼,她便认了出来:“是你,杜心奴。”

何曾想到,当初皋兰州里被她打发掉的箜篌女,竟还有再见的一日。

“夫人竟还记得。”杜心奴倒有些惊喜了。

她不过一介低微蝼蚁,眼前的却是高高在上的大都护夫人,久未见面,不想她还能记得自己,实在叫人意外。

栖迟轻轻说:“我记得你弹得一手好箜篌。”

杜心奴越发诧异,她以为这位夫人会记得她如何纠缠安北大都护,再不济也是记得花销了多大才打发了她,没料到却是这一句。

这一句,倒好似只看见了她的技艺。

她掩口笑起来:“贱妾以往没说错,夫人是贱妾生平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了。”

栖迟也跟着微微笑了一下:“这样的光景里重逢,委实不能再说什么有意思了。若是太平时候,我倒希望坐着好好再听你弹一弹箜篌。但眼下,相认不如不认。”

说着她指了一下紧闭的门,提醒一句:“那些,是突厥人。”

杜心奴听了捂了一下嘴,左右看了看,被吓到了,她原先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劫匪,不想竟然是突厥人。

再看一眼栖迟身边紧挨着的曹玉林,又看一圈围在周遭的这许多人,皆防范似的盯着她,明白了,连忙低语:“贱妾不过是与夫人一面之缘,连夫人从何而来都不知道,只是为夫人弹过几支曲子罢了。”

栖迟笑一下:“多谢。”

杜心奴盯着她看,想不透她如此身份为何会在这里,但看这情形也不好多问了。

她叹口气道:“拜夫人所赐,贱妾这些时日下来才得以不用为生计奔波,还能走遍各地修习乐音,如今路过此地会与夫人再重逢,大概就是上天的安排了。”

栖迟点头,感觉眼前又暗了一层,想着即将到来的事,勉强淡笑:“能在这境地下遇到一个故人,于我也是安慰。”

杜心奴看了她一会儿,忽而问:“夫人可否将身上的披风赠与贱妾?贱妾衣衫单薄,实在觉得有些冷了。”

栖迟看她形单影只,被困在此处到现在才过来认她,料想也受了不少惊吓,点了个头,便将披风脱下来递给了她。

杜心奴披在了身上,系好了,两手解开头发,以手指做梳,梳理了一遍后,拢起来束发。

她一边束一边道:“贱妾在这境外走动以来发现,好多胡人男子看我们中原女子,一眼两眼是很难分个细致的。”

栖迟看着她将头发束成了个男子发髻,穿着她的披风,又说了这样的话,隐隐觉得不对劲,问:“你这话何意?”

杜心奴弄好了,拉一下披风,低声道:“先前的事贱妾都看到了,那突厥人八成是要来了,贱妾的意思是,以色侍人并非夫人能做的,却是贱妾拿手的,那何不由贱妾代劳呢?”

之前商队这边的动静全屋的人都看到了。

谁都看得出来,那个鹰钩鼻的男人说晚上再来是带着什么意图。

杜心奴就是那时候留心到了栖迟的脸,仔细辨认过后,才过来相认。

她本也迟疑,但与栖迟说了这番话后,还是下了决心。

她能有如今的生活,都是这位夫人的慷慨赐予的,是给了她一条活路,还是一条体面的活路。

虽出身低微,但她也知礼义廉耻。倘若她对今日的事视而不见,那便是连为人的一点良知都没了。

如她所言,外面真就传出了脚步声来。

栖迟身边瞬间人人戒备,却又被眼前这一幕弄得惊奇。

曹玉林手里匕首已经滑了出来,也忍不住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

栖迟却只盯着杜心奴,压低声道:“此事与你无关,快将披风脱下来,我不可欠你如此大恩。”

杜心奴拜道:“凡事必有因果,夫人不曾欠我什么,是贱妾有心报恩罢了。倘若夫人当初不是宽容优待,而是将我打将了出去,那么今日贱妾便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所以夫人要谢便谢自己吧。”

话没说完,她就起身出去。

“等等!”栖迟反应过来去伸手去拉她已来不及,门已推开,她直接就迎出了门。

鹰钩鼻摸着黑走进来,阴笑着问:“等什么?”

杜心奴在他身旁柔柔道:“不必等什么了,贱妾都已迎出门来了。”

栖迟脱口说:“这是我朝宫廷中的乐师,以往只有圣人才配听她弹的曲子,不能随便走。”

鹰钩鼻听了问:“当真?”

杜心奴倒是听明白栖迟的意思了,隔着一片昏暗看了她一眼,笑道:“正是,贱妾的确出身宫廷,倘若不弃,愿叫诸位听一听我朝圣人才能听的乐曲。”

鹰钩鼻说:“走。”

一边低声吩咐了句突厥语。

门锁上了,他们一起走远了。

曹玉林在旁小声问:“嫂嫂为何这么说?”

栖迟抚一下心口,她方才一急就直接扯了这个谎:“突厥历来对我朝虎视眈眈,倘若有个机会让他们能享受圣人才能享受的,只会叫他们觉得畅快,我想他们应当会愿意花时间听所谓高不可攀的宫乐。”

曹玉林明白了:“嫂嫂还是不想那女子为你委身突厥人。”

栖迟点头,又抚一下心口。

杜心奴有这技艺傍身是好事,便能拖延。

哪怕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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