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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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白色的厚厚的积雪，像一床厚厚的棉被，覆盖着世间万物。可是在皇宫里面朝阳殿的前殿，殿前宽阔的场地的白雪上铺着大红色的地毯。一红一白，格外的醒目。红色地毯一直铺到大殿上。

而此时此刻的大殿上已经被红绸淹没了，一张张的几案边坐着各色的客人，有大宁朝的朝臣，有外国前来朝贺的使臣，有大宁朝操办婚礼的礼部大小官吏。

主位上的龙椅上，皇帝闻人殇携皇后秦雨菲，正襟危坐，面含微笑地看着这场异常热闹的和亲大典。十岁的闻人容，虽然年少，可是行动间一板一眼的却也像个古板的小大人，而比他年长几岁的伊诺公主，穿着西塞的新娘服饰，头上盖着一方红布，掩去了她的容颜。

大宁和西塞两国的和亲典礼，终于在这个大雪初霁的天气里顺利举行。

雨菲看着这两个甚是年轻得男孩女孩煞有介事的跟着礼部官员的唱词跪地行礼，再起身，再叩拜。活像两个提线木偶一般，不知道这两个人，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呢

一对新人行完了礼以后，便送去了宫中临时准备的新房中。礼成以后，已经快要午时了，下一步就是开始喜宴了。宫婢们，太监们端着精致的盘碟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将御膳房中做出来的精致的菜肴摆在宾客们的案几上。

各位宾客按着分位和官阶依次列座，皇帝面前的龙案上也摆上了美酒佳肴。雨菲随意地看着下方大殿上的宾客，毫不意外地在西塞人的区域中看到了阿澈王子，见他也眼神灼灼地看着这边。雨菲微微一笑，不知这位王子收到那几名舞女之后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闻人殇率先倒了杯酒，举杯示意，下方的宾客才也端起酒杯，少不了一番繁文缛节。一来一去好些个礼节之后，才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雨菲端着酒杯，刚要喝酒，眼角的余光瞥见大臣们的区域中竟然有个很是眼熟的身影，放下酒杯，仔细看去，不是风清是谁。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北地的侯府中吗雨菲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看着风清，他还是那样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容温和且平静，只是为什么会瘦了这么多呢。

闻人殇顺着雨菲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风清和左右桌的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开口对雨菲说：“魏侯是年底来京城述职的，他的官阶是三品，三品以上的外省官员在年终的时候须得回京述职，恰巧赶上这桩和亲，便一起参加了。”

“哦，这样啊。”雨菲应了一声。

帝后二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宴席间的阿澈王子忽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没有歌舞，也没有乐声，就这样吃喝岂不是太无趣。今天既然是我西塞与大宁和亲修好，那么本王子斗胆想约大宁的武士一站。”

话音刚落，纷纷受到在座宾客的响应，只是这样吃饭喝酒，也太无趣了。那些摸惯了美人听惯了靡靡之音的官员和国外的使臣们早就憋闷得难受了。

闻人殇不动神色地扫了一眼下首的众人，开口说：“准了。”抬手一指，点了一名殿上侍立的御前带刀侍卫，对他说：“你且去和阿澈王子切磋一二，为在座的各位助助酒兴。”

听了这句话后内侍监们立刻在宴会的中央收拾出了一块空地来。可是阿澈王子顿时不乐意了：“皇帝此举甚是不妥，我乃是西塞的王子，皇帝如何指了一命下人来与我切磋难道是看不起我西塞人”

雨菲听了这话有些紧张了，要是双方对等的话，他阿澈是王子，按照平等的原则应该一个皇子出面比试才行，可是闻人殇的儿子们还是三岁多的小毛孩子，这下该怎么办。

闻人殇抬手拍了拍雨菲的腿，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站起身来，对着下首的诸位宾客们说：“诸位远道而来，道贺献礼，朕心甚慰，这场比试原该我那今日娶亲的弟弟出面迎接，可是他今天忙着陪伴新娘，无暇来宴席中敬酒，就由朕这个做哥哥的来陪阿澈王子过几招吧。”

雨菲慌忙拉住闻人殇的衣袖摇头说：“不可！那个阿澈王子摆明了是在挑刺，你看看那边的几个使臣，虽然是前来道贺，可是也都虎视眈眈，等着你出丑呢。你不要去，找个将军什么的去比试就好了。”

闻人殇拍了拍雨菲的手背，说：“朕不会有事，不过是和他练练手。况且他上次将你掳走的事情，朕一直都没找他算账，今天就新帐旧账一并算了。”说完站起身，走下了龙椅，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镶红边的袍子，袍服上黑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龙纹，尽显低调的奢华，因为是宴会，倒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头上也只是束着金冠。

看到皇上亲自走到了场中，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大宁的大臣们一脸的担忧，这皇帝亲自出场和打仗的时候皇帝亲征一样的，皇帝出面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别国的使臣们，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他们此行就是想看一看这大宁的皇帝是个怎样的人，是真龙天子呢，还是只是一个草包。

雨菲知道那个阿澈王子得到过那个什么狼牙项链，是西塞第一勇士，他一定是气不过闻人殇潜进他们的王城之中带走了自己，想伺机报复。这哪里是什么比试，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

闻人殇一身黑色袍子，已然站在了场地中央，长身玉立，说不尽的傲然清冷。阿澈也不甘示弱，机警地站在场地的另一边。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处，却谁也不肯先动手。

雨菲心中忽然就纠到了一处，心里不住地埋怨，这个男人不知道忍耐嘛，他现在代表的可不是他一个人，他的身后是整个大宁江山啊！这时一旁伺候的全公公走上前来悄声说：“娘娘，不必担忧，奴才跟随皇上多年，皇上秉性奴才再熟悉不过，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轻易出手的，娘娘且耐下心来看吧。”

这边全公公刚把话说完，只见场上阿澈王子已然出手，一拳出来，闻人殇侧身躲过，紧接着又是一拳，闻人殇再一侧身躲过。雨菲自然知道，阿澈王子的这一拳有多重，他可是西塞的摔跤总冠军呢，还好他躲了过去。就在阿澈打出第三拳的时候，闻人殇忽然挡过他的拳头，轻轻推过阿澈的胳膊，然后后发先至，朝阿澈胸前的空门袭去……

雨菲忽然觉得这样的招式怎么这么熟悉呢，哎呀，四两拨千斤，后发先至，以柔克刚，天呐，天呐，这不正是前世看到过的太极拳的精髓吗这个阿澈王子，出身游牧民族，从小马背上长大的，和他比蛮力少不得要吃亏不少，可是若是耍太极呢，就让他浑身的力气全都弹回去了。

雨菲这才笑了起来，果然场上的闻人殇已经出奇招将阿澈王子打倒在地，这才短短几个招式呢。在座的所有人纷纷惊讶不已，西塞最厉害的莫过于这个阿澈王子和他训练出来王子亲兵了。可是这个厉害的王子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闻人殇理了理衣袍，对着倒在地上的阿澈说：“不知王子现在服不服，若是不服，再比一场如何”

阿澈捂着痛处，爬起身来，不服气地说：“不服！再来！”

闻人殇微微一笑：“那好，那边让你好好看我中原人的武学的精妙。”

第二轮比试，阿澈王子仍然被打倒在地。可是他偏偏还是不服气，爬起身来，还要比。这时闻人殇走出场地，快步回到龙椅上坐了下来，招呼全公公过来吩咐说：“宣太医过来，阿澈王子的肋骨断了一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身边的几桌听得清清楚楚。是啊，第二次比试的时候，皇上最后的一拳就是打在了阿澈王子的肋骨上。

很快地，太医就提着药箱来到了大殿上，阿澈很是尴尬，便跟着那太医离开了大殿。待阿澈离开后，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向皇帝举杯敬酒。更有人举着酒杯当场拍起了马屁：“皇上英明，皇上乃是真龙转世，实乃国之福气，万民的福气啊……”

闻人殇一并笑着回应，美酒也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原以为一场比武过去了就算了，这个喜宴也该平静一点了。可是席间突然站起来一个女子，女子大声说道：“各位刚刚见笑了，我们的王子确实有些鲁莽，坏了大家喝酒的兴致，不如我献上一舞，以助酒兴！”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阿澈王子的侧妃，阿朵。

众人刚刚看过了精妙绝伦的功夫比试，现在突然有人要自动献舞，简直是好戏不断。已经有人大声叫好，期待着美女的舞姿了。

可是雨菲却看出来了，这个阿朵一定不会是献舞这么简单，她一定是看阿澈刚才出了大丑了，心生怨恨，又想着法子的找茬呢。

闻人殇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一旁礼部的官吏们准备奏乐，这一次盛典，确实没有准备歌舞，既然有人愿意出面，他这个东道主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阿朵不愧是西塞最美丽的舞女，一舞倾城，跳的是草原最经典的骑马舞，舞姿曼妙却又带着草原儿女的豪迈之情。舞罢在场的人纷纷拍手叫好。

谁知道阿朵跳完了舞以后，却不打算下场，而是大声说道：“奴家不才，刚刚献丑了，听闻大宁的皇后最会跳舞，舞姿乃是天下一绝，奴家不远千里从西塞来到大宁，不知有没有那个福气看一看皇后的舞姿呢”

担心的果然没错，雨菲以手抚额，看来这场喜宴，表面上是西塞和大宁的重新修好，暗地里他们西塞却并不打算就这样修好呢。现在怎么办呢，人家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如果不跳，那么就相当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如果跳了，没有她说得那么好，一样的是承认了自己的无能，阿朵的这一招真够狠的，这个女人，自己好像和她没有仇吧！

正犹豫着的时候，闻人殇的大手拍了拍雨菲的腿说：“无妨，不用担心，朕早就想看看你的舞姿了。想来我的皇后一定不会差吧。”

“可是我……”雨菲还是有些害怕，她跳的那些舞，不过是无聊的时候修身减肥用的，如何能当众表演

闻人殇招手让全公公拿了架琴来，然后对雨菲说：“那天在雪中跳得就挺好，无妨，就当做你我玩乐一番，不必理会旁人的看法。”

雨菲笑着说：“从前都没见你抚过琴，既然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反正我跳得再不好，也是你老婆，你逃不掉了。”说完脱掉外面沉重繁复的棉质的皇后礼服，里面是一身鹅黄色的带着明黄色凤纹的薄衫。

提着衣角来到宴席中央的场地上，雨菲要要看着龙椅上的闻人殇，如此英俊如此孤寂的帝王，是她的夫君，不知怎地这一刻雨菲神经错乱地想到了那天看到的帝王陵寝的图纸，生而有限，而年轻得青春时光更有限，她百般留恋地看着闻人殇，往事历历在目，其实这个男人早已经深入内心，与她血脉相连了。

雨菲摆起舞姿，龙椅上闻人殇指尖勾动琴弦，乐声起，雨菲想着，既然任何一个王朝都会有兴盛走向覆灭，那便在这个大宁王朝兴盛的时候，恣意的去享受它吧。带着些许的释然，些许的奔放，还有着缠绵的龙凤缠绵的爱意，女子灵巧的身躯，形随心动，一支甚是惹人的舞蹈展现了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如此美妙的舞姿，见所未见，这哪里是在人间，分明是见到了仙界仙女的舞姿嘛。

女子身穿鹅黄色的薄衫，面上略施薄妆，衣衫下方的裙摆上绣着艳丽的凤凰，凤尾展开，随着女人起伏跳跃的舞姿，像极了一只跃跃欲飞的金凤凰。琴声陪得恰到好处，每一个音符都很是妥帖的跟随者女子的动作，音乐和舞姿缠绵贴合，形影不离，彼此交融。透过眼前的实体，似乎能看到一龙一凤，一男一女彼此交缠的内心。

人生多艰，这辈子我们相见相识相知相爱，百年之后，我们就一同在帝陵长眠，生生死死我们相知相守，不离不弃！

“神女啊，真的是神女！”宾客席中有人忍不住惊叹。

而当初想要让雨菲难堪的阿朵，早已经脸红到了脖子根部，看来真正丢人的是她自己吧。没有想到，这个中原女人舞跳得这么好。

而那天之后，京城的大街小巷纷纷地流传开来，皇上和皇后恍若不是凡间之人，太了不得了。也有那天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没能出席宴会的人，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没能一睹帝后二人的风采，当真可惜。恐怕有生之年，再也遇不上那样神乎其神的宴会了。男人们纷纷表示，如果能遇上皇后那样的女子，一辈子只娶一个就足够了，女人们纷纷表示，如果有生之年能见一见皇上允文允武弹得一手好琴的英明神武的皇上，就是死了也值了。

就在这样的形形色色的传言和评论中，终于送走了冬天，迎来了新一年的春天。

又是一年春来到，可是人却不是当年的人了。无形之中，许多的东西都开始慢慢变化了。其中最让雨菲放心不下的，皇帝的帝陵终于还是动工了，地址就选在一处风景秀丽，依山傍河的吉祥之地。

开春以后，天气渐渐暖和了，皇帝勾选了几个地方推行了减免税赋的政策，整个大宁朝一派欣欣向荣的稳定和繁华模样。

这一年，雨菲二十二岁了，而实际的年龄却差不多三十多岁了。有时候想想，若是当初没有癌症，没有遇上那个算命的老婆婆送了那么一个神奇的七色手串，是不是就要在那个冰冷的城市和社会中了此一生了

阳春三月里，御花园中的花开得格外的好。皇宫中的侍卫统统换过一道，眼下雨菲已经可以放心的在后宫中任意游玩了。偌大皇家的皇宫，专属权捏在雨菲的手中，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富有的人乐。

“甜儿，把你手里的花戴到娘的头上好不好”雨菲蹲在御花园的石径上，对着眼前的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说着。儿子们要去上学，女儿就成了她的玩具了。

甜儿白嫩嫩的手里捏着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一脸紧张地说：“不，甜儿要戴自己的头上。”现在的甜儿已经能说连贯的话了。雨菲听了甜儿的话笑了起来：“真是个臭美的丫头，好，就戴你的小辫子上。”

母女两个正玩得开心，全公公小跑着走了过来，对雨菲说：“娘娘，宫外头有人要见您，都求了好几天了，奴才实在看不下去，就来给娘娘禀报一声。”

“要见我”雨菲站起身来，问全公公，“宫外头谁要见我”

全公公恭敬地说：“那个人娘娘你认识的，就是从前在您身边伺候过的吕嫣。”

“吕嫣魏侯去年年底述职完毕，今年一开春不是就已经回到北地了吗吕嫣没有跟着他一道回去”雨菲很是疑惑。

全公公回答说：“奴才也不知道，只是那个吕嫣哭哭啼啼的非要见娘娘你一面，宫中的防卫防得紧，捎不进消息，最后没法子才找到奴才这里。奴才想着娘娘你和她好歹主仆一场，就来传话了，你看，这见还是不见”

“吕嫣来找我，自然要见。你这就带她来御花园，记住可不能怠慢了。”雨菲说着拉过甜儿朝御花园中的那个亭子走去。全公公得了皇后的话，便又小跑着离开了。

坐在亭子里，雨菲还记得，当初也是在这个亭子里，定下了苏婉儿，吕嫣，和风清三人的婚事。一转眼就过去一年了，时间真的是快啊。

甜儿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两只小腿耷拉着挨不到地面，小手趴在石桌上扣着上面的花纹玩。雨菲等了一小会，就见吕嫣梳着妇人发髻，疾步朝亭子走了过来。